告别工业设计

oldmansfavor

很多年前，在学校里其实并没有接触过工业设计，学的机械设计。念书时比较放纵，每天对着电脑玩游戏，那时候是红警、帝国和仙剑奇侠传，玩了一遍又一遍。临近毕业时很多人都在学PROE或者准备考研。而我仅仅是带着一本毕业证书，茫茫然离开了学校。

毕业时工作很难找，猛然发觉理想太过遥远。或许是期望值过高，第一份工作是去萧山乡下一家机械厂实习。试用期八百元起薪，后来一千三。那时候三班倒。有时候晚上十二点上班，早上七点下班。在车间里守着几台FANUC加工中心，只是每十几分钟按几次按钮。十一月份开始冷了，机械的从事无聊而冷清的工作。至于数控编程，好像比较深奥，也非短时间可以精通的，再说我也不敢兴趣。

慢慢开始后悔了，觉得念书时应该有一技之长。很多同学比课程多会了一些东西，毕业时从事手机设计或者在大的电气公司就职，试用期起薪2000-2500起，我什么也不会，别说三维制图，AutoCAD都不熟念，只知道几个命令。拥有机械设计本科学历，只是一个空壳而已。

熬过冬天，开始了解一些事情。无法忍受作息时间的颠倒，机械厂一千五百人的规模，人比较多，感觉前途比较黯淡。于是换了份工作，从事设备安装，工程布线等。经常在外地，从事设备安装调试等，有时候去地下室，有时候上天花板。条件比较艰苦，在工地初春一床草席睡地板，冻得睡不着觉。基层工作那么久，慢慢看到理论与实践相差太远，从一张图纸到实际成型需要经历纷繁的人工。还是觉得电脑上画画图来得比较简单，重新回到了大学中所接触到的一些东西来。

打算自学UniGRAPHICS。

上网找了些资料，理了理头绪。UniGRAHICS软件很庞杂，一套教程基本的功能大概有10本，全套大概30多本，将近一米厚厚的一叠。我那时候工资八百块钱，省了一个月买回来教程，有点望而生畏，还是下定了决心。还好自己有台电脑，赛扬366的，128M内存，运行这个庞然大物的软件起来很吃力，三分钟才进入软件界面。住在单位宿舍，一间屋，八张床，在杭州东郊比较偏僻，每天转两次车上班。同住的就我一个大学生，其他的都是高中初中毕业后就去来打工的。每天下班后的唯一的娱乐就是赌钱，于是在每天的烟雾缭绕和输赢吆喝声中开始了我的工业设计之路。

我自己也吸烟。每天我自己规定不研究完50页教程不然不许抽烟，我大概10来岁便开始吸烟，瘾很大，有时候一天两包。在学校学的是机械设计，其实也没学到任何东西，说是本专业，其实是一张白纸，知道几个简单概念而已，自学完一套复杂而又系统的东西任务很艰巨。刚开始茫然而没有头绪，每天在赌博声中研究这种东西也很痛苦。经历过几个月的社会现实，身处社会最底层倒也没有太多的幻想。只为了每天能看完一点，可以不被动吸烟而是主动抽两口。春节没有回家，大年三十在宿舍里研究塑胶材料，窗外尽是鞭炮声。

慢慢的在赛扬366和吱嘎吱嘎作响的20G硬盘面前UniGRAPHICS 16也慢慢顺手了。接下来是Photoshop、Rhinoceros和3Ds MAX。

换一份工作的时候到了。到杭州西郊留下一家电子厂去面试，离毕业一年了。面试的题目是测量尺寸三维制图一台电视机。一个小时后搞定，顺利得到了这份工作。从那以后，不用在车间，不用再工地，只需要呆在办公室里就好了。跟以前的一切划上了句号，感觉好像上路了。

一年内搬了六次家，这次是从杭州东郊到西郊，带了几件衣服，一床被子，其他的东西都扔掉了。这里工资不高，不过这里认识的几位同事不错，现在有还保持联系。以前工作认识的很多的人，再也没联系过。倒不是说看不起社会底层，感受得太久了，一群无力挣扎只有虚妄无知的消磨时间，茫茫然不知所措可悲。呆的太久了，觉得我自己也是一个阴暗的人。

电子厂的工作就是做产品设计。主要就是做电视机和摄像头结构设计，跟我学校的专业很接近，不久就上手了，也学到很多其他的东西，比如材料，比如模具，每天就是UniGRAPHIC和AutoCAD画图。后来厂里准备做新项目，MP3和移动视频之类，渐渐的PhotoSHOP和3DS Max也派上用场了，这便是我最初的工业设计。可惜那时候Mp3国内刚开始流行，市场不可知因素太多，最初的一批方案到我离开这家公司也没有定下来，设计了好几个月的时尚流行产品，而我自己，买不起。

这家厂地方很偏僻，效益不太好，工资也不高，产品比较低端，当年亏损几十万。不过还是描述很多。第一，办公室里除了快退休的老工程师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，很简单，除了很忙，那阵子生活还是比较快乐。第二，大老板还是在国外做业务很少见多，小老板副厂长在厂里管理，接触得比较多，电子，机械，模具样样都很精通，每天很晚才走，我很佩服他，不仅仅是专业学识，还有他的敬业。第三，了解了私营企业经营的艰辛，经常加班，最初有连续40个小时跟客户做方案，方案不适合又推到重来。

跟我一起进公司的有四个大学生，我第一个提出辞呈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提出辞呈前五分钟冒出的念头，五分钟后便付诸实施了。当我把辞呈第给副厂长，副厂长说了一句话：我们厂不算太好，工资不高，留不住人才，以前很多大学生感觉不好招呼不打领了工资就跑了，你还主动打辞呈，谢谢。平常看见他开着别克跑来跑去，应酬也比较多。第一次感受到了当老板的辛酸，也第一次了解了做老板其实面对的很多东西也很残酷。

呆了个把月，接到几个OFFER，一个是手机公司，去搞手机结构设计，不过那是虽然结构做得比较多，还是想搞id，结构太繁琐，事情一大堆，没去。一个是一家工业设计公司，现在还可以，那时候不太出名，也没去。还有一个是一个研究所，搞军工，去了那家。

觉得比较可能稳定，工资还马马虎虎。做了不久又做不下去，老式的国营企业般做派，完全没有任何热情。每天依然面对的是AutoCAD和UG，只是增加了InVENTER。本来跳槽出来打算过得不一样，没想到完全一样。渐渐的对跳槽也不抱太大希望了。

再换了一个公司，没做多久，倒不是其他原因，成为牺牲品。

那家公司产值还算可以，效益一般。开发部经理走掉了，缺人我就去了，以前的开发助理当经理，一个学统计的心胸狭隘的老女人。完全不懂专业的外行。纷繁的开发工作完全不在行，在行的却是权力与帮派斗争，几千年来的政治斗争连女人也不能信免。去了没几月，便被开除掉了，后来又去了几批，都被老女人开除掉了。

后果是老女人不久自己被开除掉了，后来那家公司曾经叫我回去，那时候我在新的公司上班了。对于这家公司，没什么别的记忆了，只是以前的同事结婚，回去吃过一顿饭。也许是一生中最后看见那个老女人，也没有什么怨念。毕竟社会上呆久了，也明白一个无能的人要有碗饭吃，那就不得不有手段。

新公司老板是外国人。主营家具和工艺家饰的。从郊外来到了写字楼。基本上每天工作就是做家具，家饰造型设计，然后寄给大的超市看，觉得可以的做样品，成本合适的做批量。工作很多年了也习惯这种重复的工作了，不过还算好，同事同时相处呆了一年，还算友好，再没有经历过上家公司类似的事情。有时候忙有时候很空，最忙又是大年除夕，那天晚上七点加班到晚上七点，回去累得晚饭都没吃，就睡觉了。没有看到夜里的烟花雨鞭炮，亦是无缘。做了不到一年辞职了，临行前请同事吃了顿饭，没别的了。经历了太多事情，看得很淡了。赚钱毕竟只是为了吃饭。换了公司也只是生活的简单Copy，仅此而已。

这次不是想跳槽了，人往高处走，我倒不觉得，无所谓高出低处了，因为我打算创业。

开了一家小的工业设计公司。做做家具家饰工艺品类。开始很顺利，不久便接到两单。但不幸的是，收款如此困难。命运总是这样，刚掉了个馅饼下来，又马上给我一巴掌。一家是朋友介绍来的，要得比较急，记得第二天又同学结婚，加班了一个通宵赶出来的，做的方案不错，后来。。。。。。后来就杳无音讯了，也没去再问过。另一家比较幽默，据我所知，在我们之前找到了一学工业设计的学生，设计费赖赖掉了。老板话很多，理想也很远大。号称三年做到五千万，还要占学生的便宜。。。。。。那估计足足要占够几千人，一万人了。本来不想接的，后来接了，做了半个月打算终止掉，无法忍受没完没了的承诺与废话。推荐他再与别的设计公司签了合同，不出我们预料，半月后他又同那家公司终止合同，要回设计款。。。。。。还是继续我们的方案，出完出模，整套方案忙完五天只睡了十六个小时，做完整套设计，只是为了做事情善始善终。不出意料，他又准备赖掉设计费了。。。。。。不过我也脾气也不太好，那天打了个电话，告诉他第二天账面上见不到Fxxking money，第二天就会找人修理他，我说到做到。第二天比较忙没去查账，过了几天看了看，款子不出意料打电话的当天晚上就过来了。见过太多老板，有的值得要个签名，有的值得简单的吃顿饭，有的，只是些X货，没必要跟他太客气。好的公司和好的老板没有那么多的东西需要证明给人看的，这就是经验，打工或者接客户莫过于如此。

这比单子不过不够成本，小亏了。

后来陆续出掉几单，情况不算好也不算糟。。。。。。花在收款的精力远远大于工作本身。慢慢的，对工业设计的最后的热情亦慢慢丧失掉，见过太多国外的设计经典，苹果，MOTO。。。。。。也曾满怀信心的慢慢磨练，现实却非如此，很多时候很难睡着觉，戴上耳机，又重新欣赏起腐朽的哥特音乐或者暴虐的死亡金属。

从业很多年，也有很多感慨，从最初的入行到现在亦是一个轮回。回头来看看这么多年从业经历，也许是一个参考。

不要太迷信书本上所教的东西，这个与现实相去甚远。也许书上说工业设计能够贡献一千倍的价值。。。。。。好像除了少数特定产品外大多数不是这样，好像除了少数大公司以外不是这样。

去年有很多人来找工业设计兼职，号称会多少软件，如何熟念。。。。。。坦率的讲，一个产品从无到有，会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，前端设计工作量只是很少的一部分。大多数的企业不太重视工业设计，以前一位认识的同行亦这样子讲，但工业设计能改变什么呐？大多数的企业还是面临成本的压力和被模仿的疑虑。以前一位认识的国外客户聊天说他孩子18岁就开始自己造汽车参加竞赛了。好像国内的毕业生很多除了画图就是讲理论，对于制造过程成本控制市场评估更是无从说起。抱着些国外的教材，能够跟上外国佬屁股的，即是大师。跟不上的，只是一根毛。成王败寇，并没有太多感想。

慢慢的不再崇尚技术。这只是价值的一部分，不是全部。大多数工作的人来说，技术并不能改变什么，能改变自己生活就已经很不错了。有时候选择大于努力。社会经验和结交真正的朋友远大于PhotoSHOP。至今不会手绘，也懒得再去学了。

不要随便发表承诺，亦不要随便相信承诺。这么多年设计之路走得很艰难。大半年不做工业设计了，我相信更多的事情依赖于智慧和判断。解决问题，不光只靠座在电脑面前。

设计过各种各样的流行产品，数码产品，皮具，家具，工艺品等等。。。。。。挑逗荷尔蒙换现金，仅此而已。

几个月前关掉了设计公司，又重新寻找新的事业。不久前改了单位名字了，本地另一家工业设计公司跑过来做推广，饶有兴致的听完业务人员跟我推广工业设计理念。前几天手机坏了，买了个几百块实用的TCL，是不是我已经老了？？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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